最近成都是少有的好天气,微风不燥,日光倾城。抬头是雪白的云,像刚晒过的枕头,很干净很柔软。午后的阳光暖得人微醺,这样的温度总让人怀念那些红泥焙绿蚁的夜晚。
文火咕嘟,拥裘而卧。宜饮酒,宜焚香,宜笑谈。这也许就是传说中古人十分风雅的闲情逸致了。
可惜我没有酒,也无法为你点一炉沉香。
我只有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她
她生于八十年前的江南,在那样一个戡定艰难、战火纷飞的时代,江南的水土也没能温育出文静和婉的姑娘。乡下的女孩子不受世俗虚礼的拘束,不知不觉在山川田野之间养出了生动活泼的好性格。
等到她十来岁的时候,时局早已十分安定,于是她的父亲让她去更南方的学校念书。她在火车上遇到邻座的女孩子,探问之下才知晓是同路同校的同学。这样的巧合让她惊奇兴奋很久,甚至在几十年后仍会偶尔絮絮叨叨地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独自在外求学的日子很难熬,每至夜深,总是想家。她和老乡们住一间屋子,一提到这个话题,总勾起一屋子的眼泪汪汪。但是人生总是这样,再难过的日子也总会过去。毕业之后,学校分配她到省内一个小城的学校当老师,在那个山明水净的小城里,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嫁人、生子、养家,生活仿佛有着既定的轨道,分分秒秒轮转不息。
关于她的故事或许没有其他金碧辉煌的小说惊艳,但是它仍然足够美丽。
她是我的奶奶。
我
我有一个秘密。
我怀疑我的奶奶是个隐居闹市的侠女。
我仍旧记得曾经半夜高烧她把我背在背上健步如飞,也不曾忘记她在暴雨中单手挎着我蹚过校门前的马路。第一次独自在家,我带着哭腔打电话给奶奶,半小时的路程她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到。
大概是因为侠女共有的慈悲心肠,奶奶在看电视的时候总是哭,我发现了就会嘲笑她像个小孩子,她每次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皱纹在脸上挤成一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年轻时候的清秀模样,但我仍然觉得她已经足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老太太。
十年前的夏天还不像现今一样燥热得惊人,一支蒲扇已经足够度过满天星辰的夏夜。我至今难以忘怀替我摇扇到半夜的老人,睡眼迷蒙之下,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紧握的扇子。听说练武功的人耐力都很好,所以我的奶奶可能练过世界上最厉害的功夫吧。
江湖原来离我这么近,或者说,离我的童年这么近。
而跟我关系很好的那位侠女,她很少说起自己的故事。
或许她说过很多,我只是喊她“奶奶”。
你
第三个故事有点悲伤。
在已经过去很久的二零一五年,我的奶奶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发生了车祸。
很平常的交通事故,并无重大人员伤亡。但是我的奶奶,她再也不能走路了。
对于年轻人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跤,对年逾古稀的老人来说,已经足够剥夺她行走的能力。
我再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很多精气神,不能走路这件事对一向要强的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家人给她买了轮椅,但她从来不坐。她只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在炎热的夏天用艾叶炙烤,甚至有次晨起之后兴奋地告诉我:“我昨晚梦见能走了,不用人扶,跑得飞快。”话音刚落,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常见她坐在窗前眼神落寞,这时候我才惊觉她早就已经很老了。
所以第三个故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其实我一直只是想把最后一个故事说给你听。
很久之前我就背过古人的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朗朗上口,不求甚解。所以直到第三个故事发生我才理解到这句话是对社会多么美好的期许。
假如在公车上有人给我的奶奶让座,又或者有人在两车即将相撞的时候扶她一把,再也许她只需要有一个扶手,可能最后的结果都会不太一样。
并不是在推卸责任,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她,对此我愧疚很久。但我也并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一些空洞的话,我只是想倡议:如果自己方便的话,在身边的老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可以帮助他们一次么?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这么做,也许下次拯救的就是你的亲人。
每个人都会变老,每个人也都有珍重的人,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这个社会真的会因为我们的举手之劳变得更温暖、更和谐。我始终如此坚信,并将一直如此坚信下去。
更况且,你随手帮助的人也是别人心心念念时刻牵挂着的掌上珠啊。
我有深爱着的老人,在我不能时刻保护她的时候,我希望有人替我照顾她,哪怕只有一次。
相信你也是。
电气工程学院 王诗琦
来源:土木新闻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