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ta】回首嵇山半生凉

2018-11-25 16:31:01 来源:人文学院 崔惠洁 分类:学生天地 阅读量:

“师兄……”寂生再一次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他沾了晨露的衣摆在微风中起伏,脸色有些苍白。

我无奈,挤出一丝笑容,说:“快些去吧,莫要犹豫了。”

“师兄你,真的,不和我一起下山么?”寂生仿佛在乞求,他对茫茫前路的畏惧使他很希望我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

“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我回答:“你要谨记师傅的叮嘱,若有要事,可去京城找子落,她已下山多年,定会助你,去吧。”又一阵微风,有些冷。

寂生黯然,忽地凄然一笑,转身竟不见了踪影,四下顿时茫茫,我心中一凌,大喊道:“寂生!”便从梦中惊醒,心口一阵悸寒,领口、抹额湿冷一片。东方,泛白。

“寂生,寂生……”我喃喃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摸索着竹杖,颤巍巍下床穿衣,收拾行装。楼下传来伙计端盘洒扫的动静,我推开门。“老人家起这么早啊,我给您上些白粥。”伙计抬头说道。

“不必,不必,”我摆摆手:“老夫有急事,就不烦劳了。”说罢,扶梯而下,径直出门。

京城着实繁华,天甫白,大小商铺便开店迎客了。我拄杖绕过几条街,常人本不费气力,但自己腿脚不灵便,端是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我看到了的丞相府,朱红门匾上书两个大字:“薛府”,阶前石兽威风凛凛,一尘不染。够气派,我捻着胡子想。我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拐进了对面一家小茶馆。伙计很热情地扶我就座,堆笑着说:“老先生慧眼独具,可要来一碗本店的嵇山茶?”

“哦,嵇山茶吗,”我眯起眼睛,嵇山,我很多年没听到的称呼,想来那块大青石上刻的字,都快磨没了吧。“那老夫可要尝尝。”“好嘞,嵇山茶一碗——”

很快,一碗嵇山茶上来了,细弯如眉的茶叶在碗底微微晃动,茶汤清冽,热气氤氲着嵇山茶特有的异香,我呷一口,却不似当年。

“老先生也喜欢这嵇山茶。”忽然头顶有人说话,我看去时,一位年少公子正站在我的对面。只见他剑眉星目,皓齿红唇,锦衣华裳,好不风流。身后仆从同样穿着不凡,应是官宦子弟。见我打量,这少年将扇子收起揖手道:“是晚辈冒昧了,”终是不愿说出姓名,少年坐了下来:“老先生以为这茶如何?”“清润醇正,算是良品。”我回答。

“即便良品,在这粗陋茶馆,经这茶倌拙手,却也是可惜了,老先生可有兴趣,见见极品嵇山茶?”少年有些得意,没等我做出反应,他便示意仆从捧出一方锦函,打开来,见那绫罗软垫上静置一双八宝嵌金盒,珠玉光彩晃得我眼睛生疼,再将金盒打开,才是一点青白似玉,细弯如眉的嵇山茶,养尊处优。“好茶,”我强笑一声:“不知公子……”

少年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看老先生是外乡人,您可知这薛丞相,”嗯,比你熟,我心想。“二十年前,据说薛丞相出师于嵇山松老,来京城谋生,二十年,仅二十年,便当上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其手段,他提过很多人,却有一怪癖,就是这极品嵇山茶,凭这,我可以谋个不小的官职。”少年更加自得,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我捻了捻胡子,淡淡的说:“我看公子这宝盒,应是价值连城吧。”少年好像突然窘了一下,但还是笑着回答:“嵇山茶之所以名贵,是因为它生于嵇山深处险要之地,晚辈也是花大价钱请人采来,怎么也值几百两黄金——薛府开门了,老先生对不住,晚辈先行告退。”少年甚至有些慌张,急急离去了。那被看破事实的不安,像极了儿时不小心摔碎师傅茶盏的寂生。只怕嵇山茶的粗鄙,承受不了京城怒马鲜衣。我付过茶钱,缓缓出门,薛府漆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很刺眼,我打消了原有的念头,转身准备离去,不料刚一转身迎面跑来一个小乞丐将我撞倒,随之而来便是一个女人的尖叫:“你给我站住,把钱带还回来!”我顾及不了腰背的疼痛,狼狈不堪地去捡我的竹杖。小乞丐跑的很快,但那女人追的更快,该是哪间酒家的老板娘平时追打惯了,女人三步并作两步在不远处追上了小乞丐,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尖声说:“我可是连嵇山深涧都敢下的人,你敢偷我的钱袋,嗯?”不知女人用了多大气力,小乞丐泪水汪汪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这时,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中年男子将我搀起,一边对女人说:“算了阿落,没几个钱。”

“什么算了,这小子全手全脚的,不干正事却满街偷东西,”女人一手伸进小乞丐衣襟里掏出一把东西,看了看将其中一个扔给我:“老头,这是你的吧。”原来刚刚那一撞竟将我的钱袋撞了去,我放入袖中点头道:“多谢。”我看着女人衣摆上洗得发白的“嵇”字,又听到男人口中的“阿落”,心中释然。

“你好歹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事光明磊落,穷你也得有样子,”女

人一边对小乞丐说,一边松了手:“店里缺个伙计,你干不干。”

“我干!”小乞丐捂着一只耳朵,龇牙咧嘴地答应着,女人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我:“老头,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当心。”说罢,提着小乞丐后衣领走远了,围观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各做各的事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揉着撞疼的腰背,向城门口走去,竹杖芒鞋,任平生。

后记

“寂生,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当心,京城繁华,真假须辨。”师傅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搭在寂生肩头。

“徒儿谨记。”寂生不敢抬头,小声回答。

“凉彦,给为师沏碗嵇山茶。”

“是。”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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