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福州杨桥巷离家革命的林家公子回来了。担惊受怕了半个多月的林老爷快气死了。而周围邻居最关心的是刚嫁过来就赶上丈夫离家出走的陈家大小姐。这位娇小姐怕是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吧。女人啊,竟然败在了丈夫的事业上,这可是只剩贤惠了呀。
然而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还是早春,寒风穿堂而过,林公子忽觉肩上一暖,有人将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转身,看见做新妇打扮的姑娘绞着手帕,踟蹰地看着他。他认出来,这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称呼,林公子与陈小姐交流不多。
于是陈小姐先开口了,只听她低声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有大志向,我做妻子的当然支持。”她注视着他,用了很郑重的语气,“但还望下次夫君不要不告而别,我可与君同行。”
年方十七已成功脱单的林公子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自己不同于学校单身同学的新的身份与责任,他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快速应了句:
“好!”
陈小姐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刚及笄的陈小姐没告诉林公子自己的心动,那些自己曾经路过锦巷时在七星君庙听过少年的演说以及听见家中安排的惊喜之类的往事,也在见到丈夫的态度后埋在了心底,并且在以后也藏了起来。
啧,要不是喜欢他,冲闹革命这个无懈可击的情敌,这婚哭着闹着也得离了。
二
中秋团圆夜,聚会好时节。因时局动荡而人人自危的福州城此时也多添了几分喜悦,人们虽是依旧不太愿意出门,却也在家中摆好了家宴,与周围邻里间互送些贺礼。
杨桥巷17号有些不同,林家人在四月份匆匆忙忙地卖了这不知住了多少年的祖宅,不知去向。周围邻居议论纷纷,也不嫌林家每天给他们发狗粮了,都回忆起了林家的好处。话说当年林公子呀······
“林公子怎么了?”有人插话进来。
呵,这一看就是外乡人吧,杨桥巷人表示忽然没有了兴致,冷漠走开。
问到林公子原住址去,新搬来的谢家人也轻飘飘地搪塞了过去,只说自己是中介介绍,多的一概不知。
谢家孙辈也挺好奇,想着问杨桥巷人是指望不上了,就到书房悄悄问祖父:“真不知道祖父您还会买下来?我才不信您没看出来,刚才那问的人是专门来探消息的,这房子不简单。”
谢家老爷没有答话,抽出了一张报纸放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啊哈哈哈,祖父一定是有事才走的。谢同学心中尴尬地笑。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报纸角落用红笔写划了线,上面写着:广州总督衙门称暴民已被镇压,参与者处以死刑。
他想起来,当年四月,这事闹的沸沸扬扬。
三
几年过去,两人感情那是飞速升温。
回忆起那年,那个疏梅筛月影,暗香浮动的夜晚。
林公子看见陈小姐站在梅枝下,晚风吹拂起她的衣摆,她看着他,展颜而笑。在那个朦胧而美好的时刻,他看见她如黑宝石般的双眼被月光映照的愈加柔和,仿似烟笼寒水。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低头吻住了她。
告白是如此水到渠成。
两人达成了初吻成就,林公子抢到了告白成就。
当然,诞下一子成就只有陈小姐能拿下。
此外,这些年,陈小姐成功与某情敌缔结了革命友谊,并相处友好。
然而,情敌终究是情敌。
“觉民,这次广州之行我来为你们掩护吧。”陈小姐牵着丈夫的衣袖,恳求道。
林公子叹口气,轻声说道:”意映,我放心不下。”
“那我又怎么放心得下呢,觉,你忘记你答应我的了吗?”陈小姐可气了,微笑当然保持不了了,她都快哭了。
你看她攥紧了手中的衣袖,眨眼间泪珠就要滚落了。
可林公子终究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你的情敌使出杀手锏:就算不是为了你的理想,也要想想你的爱人呀!
林公子挣扎很久,觉得它说的对。
曾经他为理想而革命,如今,他为了她而革命。
总之还是选择不告而别吧,林公子想着。
陈小姐······
陈小姐无话可说。
四
林公子走了,并且就此一去不回。陈小姐如今只剩下情敌了。
黑暗中,陈小姐燃起烛火,昏暗的光晕照在梳妆台上,镜中映出她的身影,茕茕孑立。幔帐在冷风中扬起,带得墙上的人影也随之晃动。
她伸出早已冻得冰凉的手,钥匙转动,抽屉拉开。
她取出盖得严密的檀香木盒,手指移动,盒盖打开。
这封信放在箱底,记录着他与她的刹那永恒。陈小姐翻看着,她与他之间的交往,永远有着它的身影。
她与他谈论它,加入它,乃至为它牺牲。她曾经视它为情敌,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了。
陈小姐想:她与他的相处,何尝不是她与它的相处。
当她与它并肩时,昨日重现了。
他选择了它,如今她也将选择它。
陈小姐将信放回箱底,到抽屉,上锁。她将蜡烛放入灯笼,到门口,挂上。
陈小姐如今终于能与他同心,也能与它同心了。
武昌起义爆发那年的十一月,陈小姐将自己亲手做的十八星旗交给了福州革命政府。
如今,她也选择了它。
来源:土木新闻中心 文:李汶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