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桥

那年我十四岁，是个不大不小的年纪，能勉强扛着锄头到地里工作，学着大人的样子吭哧吭哧地挥动铁耙子，抬头是蓝蓝的天空，低头是红红的土地，也从未想过田野的尽头是什么，山的那边，又是怎的模样……

1977年，高考恢复，我被爸妈送去村里的学堂上课，在此之前，我是从来没碰过书本的，更别说读书了。不出所料，那些拼音被我写得东倒西歪、七拐八拐，看到老师那恼火的样子，我只是越发觉得好笑，更别说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了，我怎么看都觉得长得像那田里面的杂草，胡乱生长，叫人头疼。

于是我经常逃课，也不敢回家去，怕被爸妈打，只能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去，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

深深地记得，那里有一条不太宽敞的河，它不同于锅中烧开的水般翻滚，也不同于地里掺着泥土的水般浑浊，它美丽又神秘，我一下呆住了，然后便不自觉地跟着它慢慢地走，一直走到了一座桥下。

先不说桥怎样，桥的两边，是茶林满坡，翠木簇拥；河边水车，翻转灌溉。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我觉得一定要爬上桥去才行。

我刚跑上去，便惊动了一个背影。她瘦小得很，如果不太注意，都不晓得这桥上还有这么个人在这里。

我喊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现在想起来可真好笑，不就上过几堂课，讲话都文绉绉的了，我不太喜欢。但她还是回头了，她捧着一本书，穿着和别的姑娘差不多的衣服，扎着和别的姑娘差不多的辫子，尽管如此，她要是往人群里一站，我还是能马上认出她的——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看书。

她经常从家里面偷她二哥不要了的书跑出来看，她说在这里看书如临仙境，能让她更沉浸于书中的世界。我不懂她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文绉绉的——倒也不至于不喜欢。

后来我每次逃课都会去那里，看看她口中的“仙境”，顺便看看她。

再后来，这桥被拆掉了，山也被挖通了，修了公路。

多年以后，我再回来看那新崭崭的水泥路，又看看身边的女人：

“久晴忽雨梦初醒，卧起披衫花烛颤。忽而行至风雨桥，润月湿花与谁看”

“讲话文绉绉的……还有这哪里来的桥？”

来源：土木新闻中心 供稿：2023级材料01班石源源